蒙顶山:茶圣陆羽与蒙顶山茶
茶是中国的骄傲、民族的自尊、自信和自豪。在中国和世界茶业的史册上,有一个永远绽放着光芒的杰出伟人,那就是被后世誉为“茶仙”,尊为“茶圣”,祀为“茶神”的世界上第一部茶书—《茶经》的作者陆羽。自唐以来,上至达官显贵,下至普通百姓,凡好茶者无不知晓陆羽之名。
《茶经》是中国乃至世界茶叶生产、茶文化历史的一座里程碑,也是世界上第一部茶道文献,开中国茶书先河,以后的百余种茶书皆源于此。这部茶文化专着对当时全国名茶几乎都有记载,但对中国历史上贡茶时间最长的蒙顶山茶,却没有提及,只提到了雅州,却一笔带过,以致明代诗人、政治家黎阳王(王越)在其诗作《蒙山白云岩茶诗》中写到 :“若教陆羽持公论,应是人间第一茶”,对陆羽撰写《茶经》时未对茶史悠久的蒙顶山茶着墨,没有将其评为世上最好的茶而打抱不平,深感遗憾。个中缘由,今徐徐道来。
一、陆羽的生平
陆羽(733年-804年),字“鸿渐”,一名“疾”,字“季疵”,号“竟陵子” “桑苎翁”“东冈子”,又号“茶山御史”。陆羽生于复州竟陵(今湖北天门),生活于玄、肃、代、德四朝的中唐这样一个国家由盛到衰的大转折时期。
陆羽一生富有传奇色彩。他原是个被遗弃的孤儿,自幼无父母抚养,唐开元二十三年(735年)一天清晨,唐代名僧、竟陵龙盖寺住持智积禅师在西湖之滨散步,忽然听到一阵雁叫,转身望去看见不远处有一群大雁围在一起,便匆匆赶去,只见一个弃儿卷缩在大雁羽翼下,瑟瑟发抖,就口念一声“阿弥陀佛”,快步把他抱回寺庙。随后,为其起名,以《易》占卦辞,“鸿渐于陆,其羽可用为仪”。于是将他定姓为“陆”,取名为“羽”,用“鸿渐”为字。陆羽在智积禅师的抚育下,学文识字,习诵佛经。智积法师不但擅长品茗,而且能煮得一手好茶,对茶事也颇有研究。陆羽常年伴随左右,煮茶奉茶,又与茶结缘,儿童时期就接触到了茶艺,这为他今后专事茶艺研究打下了基础。由于陆羽自幼志不在佛,而有志于儒学研究,故在其十二岁时离开寺院。此后曾在一个戏班子学戏,因生性诙谐,曾一度为伶工。陆羽在演出之余钻研剧本,竟做起了编剧。后来,还编写了三卷幽默作品《谑谈》。唐天宝五年(746年),竟陵太守李齐物在一次聚饮中,看了陆羽出众的表演,十分欣赏其才华和抱负,当即赠以诗书,并修书推荐他到隐居于火门山的邹夫子那里学习。读书之余,陆羽经常去采摘生茶,为邹夫子煮茶烹茗,并受业七年,学问日精。天宝十一年(752年),陆羽辞别邹夫子下山,开始遍访天下名茶、遍品天下名水。同年,结识了原礼部郎中,时被贬为竟陵司马的崔国辅,成为“忘年之交”。崔国辅为唐代着名诗人,与李白、杜甫交往甚深。也就是说,陆羽在此时已间接地走进了唐诗顶峰期的诗人圈。陆羽与崔国辅交游三载,常谈论诗文、品茶评水,终使学问与日俱增,为后来的茶学研究留下深厚积淀。天宝十三年(754年),陆羽离开竟陵,专心致志踏上考察茶事之路,先后跋山涉水到达鄂西、川东、川南、豫南、鄂东、赣北、皖南、皖北、苏南等地,品泉鉴水,搜集大量茶事资料。天宝十五年(756年),由于“安史之乱”,关中难民蜂拥南下,陆羽也随之过江,继续采集长江中下游和淮河流域各地的茶叶资料。唐肃宗乾元元年(758年),陆羽来到升州(今江苏南京),寄居栖霞寺,钻研茶事。次年,旅居丹阳。唐肃宗上元元年(760年),陆羽从栖霞山麓来到苕溪(今浙江吴兴),隐居杼山妙喜寺,潜心从事茶的研究和着述。时与高僧皎然同住,结成忘年之交。同时结识了灵澈、李冶、孟郊、张志和、刘长卿等名僧高士。此间,他一面交游,一面着述,对以往收集的茶叶历史和生产资料进行汇集和研究。同年底,完成《茶经》初稿。唐代宗睿文孝武皇帝大历九年(774年),湖州刺史颜真卿修订《韵海镜源》,陆羽参与其事,乘机从古籍中搜集历代茶事,补充《七之事》一章,至此真正完成《茶经》的全部创作任务。我们今天见到的《茶经》,便是774年的修订本。五年后,经增补修订的《茶经》于建中元年(780年)刻印成书,正式问世。
当时,陆羽以他的人品和丰富的茶学知识名震朝野,唐代宗曾诏拜其为太子文学,又徙太常寺太祝,但都未就职。陆羽一生鄙夷权贵,不重财富,酷爱自然,坚持正义。刘长卿曾诗赞陆羽:“处处逃名姓,无名亦是闲。”陆羽在《六羡歌》中也自吟:“不羡黄金罍,不羡白玉杯;不羡朝入省,不羡暮登台;千羡万羡西江水,曾向竟陵城下来。”
二、陆羽的主要成就
(一)统一了“茶”字
唐代以前,还没有出现“茶”字。《诗经》中,称茶为“荼”,《尔雅》中称茶为“槚”,《晏子春秋》中称茶为“茗”,《凡将篇》中称茶为“荈”。陆羽《茶经》问世之后,“茶”字得以统一和流传。
(二)茶学和茶文化上的贡献
陆羽是中国茶学的创立者,他详细收集历代茶叶史料、记述亲身调查和实践的经验,对唐代及唐代以前的茶叶历史、产地、茶的功效、栽培、采制、煎煮、饮用的知识技术都作了阐述,使茶叶生产从此有了比较完整的科学依据,对茶叶生产与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。陆羽还是“精行俭德”的茶道精髓思想的倡导者和实践者,他提出了茶道之九难(一采造、二鉴别、三器具、四用火、五选水、六炙烤、七碾末、八烹煮、九饮法)和精行俭德、洁均敬雅的茶德礼仪精神。总之,《茶经》搜集整理了唐代以前包括茶艺、茶道、茶事在内的一系列文化思想,搭设了茶文化的基本构架,勾划了茶文化的总体轮廓,其形成标志着中国茶文化体系的正式形成。陆羽一生不遗余力地致力于茶文化研究,把饮茶文化这一件形而下的生活品类推进到了非常考究、雅致、专业化的程度。他的朋友、唐代诗人耿讳诗赞陆羽是“一生为墨客,几世作茶仙”;宋代诗人梅尧臣咏赞:“自从陆羽生人间,人间相学事春茶,当时采摘未甚盛,或有高士烧竹煮泉为世夸”;宋代陈师道在《茶经序》中评论:“夫茶之着书,自羽始,其用于世,亦自羽始。羽诚有功于茶者也。”
(三)文学、史学等方面的贡献
陆羽生前和高僧名士为友,在文坛上是活跃和有地位的。他工于诗词,善于书法,在《全唐诗》、《全唐文》和《唐才子传》等许多文化典籍中,都收有其作品和《传记》;一生博学多才,着书颇多,如《南北人物志》、《吴兴记》、《虎丘山记》、《灵隐天竺二寺记》、《武林山记》等。 他的一生,学问不囿一业,涉猎广泛,博学多能,所有活动和爱好,表明他不仅是一位茶文化专家,同时还在诗学、音韵学、书法艺术、史学、方志、地理学诸方面都有建树。所以,他同时还是一位才学逸群的文学家、史学家和地理学家。不过,他在诗文和史地方面的着作与成就,如同古人所说,“他书皆不传,盖为《茶经》所掩”,几乎全部被他在茶学和茶业上的突出贡献淹没了。
三、《茶经》及“八之出”部分的主要内容
《茶经》分上、中、下三卷,共十章,论述了茶的本源、制茶器具、茶的采制、煮茶方法、历代茶事、茶叶产地等等,内容丰富、详实;文字虽不多,但全面、准确、深刻地概括了有关茶的一切知识。其中,“一之源”考证茶的起源及性状;“二之具”记载采制茶工具;“三之造”记述茶叶种类和采制方法;“四之器”记载煮茶、饮茶的器皿;“五之煮”记载烹茶法及水质品位;“六之饮”记载饮茶风俗和品茶法;“七之事”汇辑有关茶叶的掌故及药效;“八之出”列举茶叶产地及所产茶叶的优劣;“九之略”指茶器的使用可因条件而异,不必拘泥;“十之图”指将采茶、加工、饮茶的全过程绘在绢素上,悬于茶室,使得品茶时可以亲眼领略茶经之始终。
其中,第八章“八之出”部分的原文和注中,主要记述唐代茶叶产地和品质,评论各地所产茶之优劣,将唐代全国茶叶生产区域划分成八大茶区产茶地区的八个道、四十三个州郡、四十四个县,每个茶区出产的茶叶按品质分上、中、下、又下四级。
书中提到的茶叶名称,大致分为三个大类:第一是类是他亲自到过的地方,如浙西远、淮南道的某些州?,特别是浙西浙东的部分叙述得很细致,具体到了产茶的寺院;第二是从图经、方志等其他资料收集而来的,如剑南、浙东、淮南道的某些州;第三类是他喝到了那个地方的好茶,但没去的,如实注明,即所谓“往往得之,其味极佳”的茶区“未详” 的地方。
这部分内容为:“山南以峡州上,襄州、荆州次,衡州下,金州、梁州又下。淮南以光州上,义阳郡、舒州次,寿州下,蕲州、黄州又下。浙西以湖州上,常州次,宣州、杭州、睦州、歙州下,润州、苏州又下。剑南以彭州上,绵州、蜀州次,邛州次,雅州、泸州下,眉州、汉州又下。浙东以越州上,明州、婺州次,台州下。黔中生恩州、播州、费州、夷州,江南生鄂州、袁州、吉州,岭南生福州、建州、韶州、象州。其恩、播、费、夷、鄂、袁、吉、福、建、泉、韶、象十一州未详。往往得之,其味极佳。”
其中,对剑南道的原文和注释为:“以彭州上(原注:生九陇县马鞍山至德寺、堋口,与襄州同),绵州、蜀州次(原注:绵州龙安县生松岭关,与荆州同,其西昌、昌明、神泉县西山者,并佳;有过松岭者,不堪采。蜀州青城县生八丈人山,与绵州同。青城县有散茶、末茶),邛州次,雅州、泸州下(原注:雅州百丈山、名山,泸州泸川者,与金州同也),眉州、汉州又下(原注:眉州丹棱县生铁山者,汉州绵竹县生竹山者,与润州同)。”
从中可以看出,陆羽对当时的全国好茶的排名是这样的:第一梯队:峡州(远安、宜都、夷陵)、光州(光山县黄头港)、湖州(长城县顾渚山谷)、彭州(九陇县马鞍山至德寺、堋口)、越州(余姚县瀑布泉岭);
第二梯队:襄州(南漳县山谷)、荆州(江陵县山谷)、义阳(钟山)、舒州(太湖县潜山)、湖州(山桑、儒师二坞、白茅山悬脚岭)、常州(义兴县君山悬脚岭北峰、圈岭善权寺、石亭山)、绵州(龙安县松岭关、西昌、昌明、神泉县西山)、蜀州(青城县丈人山)、明州(鄮县榆荚村)、婺州(东阳县东白山)、邛州;
第三梯队:衡州(衡山、茶陵二县山谷)、寿州(盛唐县霍山)、宣州(宣城县雅山、太平县上睦、临睦)、杭州(临安、于潜二县天目山、钱塘生天竺、灵隐二寺),睦州(桐庐县山谷)、歙州(婺源山谷)、雅州(百丈山、名山)、泸州(泸川)、台州(始丰县赤城);第四梯队:金州(西城、安康二县山谷)、梁州(褒城、金牛二县山谷)、蕲州(黄梅县山谷)、黄州(麻城县山谷)、润州(江宁县傲山)、苏州(长洲县洞庭山)、眉州(丹棱县铁山)、汉州(绵竹县竹山)。
“八之出”部分记述了8个分布在剑南道北部的产茶区,分别位于彭州、绵州、眉州、邛州、雅州、泸州、其中蜀州和汉州,彭、蜀、邛三州均在成都平原西部的近山地带,雅州、眉州和汉州则分布在成都平原的周边。陆羽的记述,说明当时四川茶叶生产发展得很快,表现出他对蜀茶有一定的了解。这里面没有提到蒙顶山茶,只提到雅州,但评价不高,指出百丈山、名山产茶,但品质次之。
四、《茶经》没有提及蒙顶山的茶原因分析
(一)陆羽考察线路分析
天宝十三年(754年)起,陆羽离开竟陵,四处考察,沿途采茶品茶、访问笔录、钻研茶事,先后经过8个道、73个州,涉及今天的14个省156个县和地区,包括鄂西、川东、川南、豫南、鄂东、赣北、皖南、皖北、苏南等地。
当时的行政区分为15个道(相当于今天的“省”,但比省大),即关内道、河南道、河东道、河北道、山南东道、山南西道、陇右道、淮南道、江南东道、江南西道、黔中道、岭南道、剑南道、京畿道、都畿道。而陆羽列出的产茶区的道是:山南道、淮南道、江南道、黔中道、岭南道、剑南道。
陆羽所在的家乡竟陵郡属山南东道管辖,他的茶事考察自然是由近及远,首先考察古老的山南道茶区和淮南道茶区。着名茶史专家朱自振先生认为:“在安史之乱以前,陆羽为撰写《茶经》和其他一些着作,就考察了剑南和山南的有关地方;安史之乱时,陆羽正好在金州(今陕西安康)或光州(今河南潢川)调查。”755年发生的“安史之乱”,使得老百姓流离失所,人口大量往四川、湖北等地迁移,陆羽也不例外,为了躲避祸乱,他顺着长江而下,一路上北折南转。
“八之出”叙述茶区的顺序为:山南、淮南、浙西、剑南、浙东、黔中、江南、岭南,似乎有点乱,很有可能是陆羽按照自己访茶路线时间的先后来记录的。从中可以看出,陆羽在做名茶排位时,他是参照最熟悉的茶区,即自己故乡所在的湖北区域山南道为中心的这个半径。这与他755年(甚至更早)至760年之间的主要活动范围有关。
由此看来,陆羽没有将蒙顶山茶写进《茶经》,并不是因为他的疏漏导致,而是由于当时“天宝战争”、“安史之乱”爆发的历史原因,使陆羽未能进入当时的雅州,从而没有品到蒙顶山茶,以致对雅州茶的评价很不客观。
(二)蒙顶山茶自身原因分析
土贡是中国古代经济制度中,一项历史悠久而又具有自然经济特色的制度,也称“民贡”。按照《尚书》的说法,土贡起自夏禹:禹别九州,随山浚川,任土作贡。“物土贡者,各因其土所生之物而贡之也”。为满足对物质的需求,特别是对于奇珍异物的需求,上层统治者要求各地土特产纳贡。而各地官员为了升迁进阶获得君主欢心,自然乐于上贡。税赋制度建立后,土贡制度并没有消失,而是一直保留下来。进入唐代,随着国力强盛,饮茶之风日渐普及,宫廷御内、皇族贵胄茶叶消费量日益增大,对茶叶的数量及品质要求也随之增加。唐代茶叶“民贡”始于武德二年(619年),即唐立国的第二年。欧阳修等所撰“二十四史”之一的《新唐书》是记载唐朝历史的纪传体断代史书,有载:“析变州之姊归,巴东置。土贡:纻葛、茶、蜜、蜡”,可见归州巴东郡实开唐代“民贡”先河。唐代宗大历五年(770年),朝廷在湖州长兴顾渚山设立“贡茶院”,从产茶地直供茶叶。唐代贡茶院之所以设在湖州,与“茶圣”陆羽和当时(759年-761年)常州刺史李栖筠以及一大批文人的极力推崇密不可分。
唐代有17个郡向朝廷贡茶40多种,蒙顶山茶独占鳌头,很了不起。据《新唐书·地理志》记载:计有怀州、峡州、归州、夔州、金州、兴元府、寿州、庐州、薪州、申州、常州、湖州、睦州、福州、饶州、溪州、雅州等十七州贡茶,名目约四十余个,其地域相当于现在的苏、浙、院、湘、鄂、赣、闽、川、豫、陕等10个省。
而雅安茶入贡,最早有记载是在唐天宝元年(742年):“雅州芦山郡……土贡麸金、茶、石菖蒲、落雁木”( 出自欧阳修等撰《新唐书》)。当时蒙山属雅州芦山郡管辖,蒙山茶是以芦山郡的名义上贡的。这是蒙山茶最早入贡的具体时间,从此进入正史,绵延不断。
历史上的行政区域,州县名称及隶属关系是随时代变化的。西魏废帝2年(553年)平蜀以后,始移民垦殖,始设蒙山郡(治所今雅安多营),领辖始阳(县治在今雨城区多营镇),蒙山(今名山蒙阳镇)2县。隋仁寿4年(604年)废郡置雅州,治所在严道(今雅安),炀帝大业3年(607年)废雅州置临邛郡,领有芦山、名山、始阳(州治)等县。唐武德元年(618年)推行州、县两级制,复雅州,领4县(芦山、名山、严道、百丈),之后略有增减,并有57个羁縻州;到唐天宝元年,雅州改称芦山郡。
为什么历史悠久的蒙顶山茶入贡时间相对晚于当时其他茶区呢?如薪春郡(今湖北薪春县)、义阳郡(今河南信阳市)、都阳郡(今江西都阳县)及湖州吴兴郡(今浙江吴兴县)于唐高祖武德四年(621年)进贡;长乐郡(今福建闽侯县)于武德六年(623年);新定郡(今浙江建德县)于武德七年(624年)进贡;灵溪郡(今湖南龙山县)于唐则天顺圣皇后天授二年(691年)向朝廷进贡茶……,都比蒙顶山茶早。
这与雅安的地理位置有关。唐初,雅州为戍边之地,唐蕃屡征战于此,《资治通鉴 卷二百二十六》记载:“代宗大历十四年(779年)冬十月丁酉,吐蕃与南诏合兵十万,三道入寇,一出茂州,一出扶文,一出黎雅。唐德宗十七年(796年),韦皋(四川节度使)遣兵十万,破吐蕃于雅州。又廿二年(801年)韦皋奏,大破吐蕃于雅州。”由于唐蕃战乱,作为前线的西蜀地区农业发展深受限制,蒙顶山茶发展自然深受影响。加之,9世纪以前的贡茶,按当时规定,不仅是自愿上贡珍奇名贵物产,还是一种定额实物税,纳贡以行政单位郡为单位,不记具体产地和茶名,初唐,蒙顶山茶入贡只附属雅州地名,并没有确指蒙顶山茶。
因此,陆羽写《茶经》时,蒙顶山茶仅以“雅州芦山郡”之名上贡,尚未成名。蒙顶石花“号为第一”时,陆羽已经仙世。
五、《茶经》之后盛赞蒙顶山茶的文集和诗句
(一)代表性文集
794年(唐贞元十年),袁滋出师南诏,途径雅安,写成的《云南记》首提蒙顶山茶:“名山县出茶,有山曰蒙山,联延数十里,在县西南,按拾道志、尚书所谓蔡蒙旅平者,蒙山也。凡蜀茶尽出此。”
而出现蒙顶山茶入贡的明确史料大约在811年前后,晚唐宰相裴汶在其《茶述》中写到:“今宇内土贡实众,而顾渚(浙江长兴)、蕲阳(湖北蕲春)、蒙山为上”。
813年(唐宪宗元和八年),李吉甫撰唐代地理志代表作《元和郡县志》曰:“蒙山,在县南十里。今每岁贡茶,为蜀之最。”
825年(唐敬宗宝历元年)李肇撰《唐·国史补》记载:“风俗贵茶,茶之名品益众。剑南有蒙顶石花,或小方,或散芽,号为第一。”
856年(唐宣宗大中十年),巢县县令杨晔所撰的《膳夫经手录》讲得更加明确:“蒙顶(自此以降,言少而精者)。始,蜀茶得名蒙顶也,元和以前,束帛不能易一斤先春蒙顶。是以蒙顶前后之人,竟栽茶以窥厚利。不数十年间,遂斯安草市,岁出千万斤。虽非蒙顶,亦希颜之徒。今真蒙顶,有鹰嘴牙白芽,供堂亦未尝得。其上者,其难得也。如此又尝见书品,论展陆笔工,以为无等,可居第一。蒙顶之列茶间,展陆之论,又不足论也。”
这段文字的大意是:蒙顶茶当时的产量减少,但做得精致。最初,蜀茶出名也是因为蒙顶茶。元和年(806年——820年)以前,一束锦帛﹙捆起来的五匹帛﹚还交换不到一斤早春蒙顶茶(价格很高)。所以蒙顶附近的人都争先恐后地种茶,来获取丰厚的利益。没有数十年的时间,使当地农村市场上,每年出现千万斤(形容数量多)的销售;还发生了虽然不是真正的蒙顶茶,却有人冒充蒙顶茶去销售的情况。真正的蒙顶茶有鹰嘴、芽白茶(不研膏茶、露芽饼茶),就是提供给当地官府,也不一定是最好的,其难得的情况就是这样。又经常见到书上评议、讨论陆羽的观点,认为不可比拟,没有可以与蒙顶茶同时并列第一的。蒙顶茶和其他茶排列起来比较,再看陆羽的观点,是不足以论的。
可见,当时蒙顶山茶好、价高、量大,无人超越,说明当时蒙顶茶的知名度很高,已经誉满天下。
蒙顶茶之外,杨晔的《膳夫经手录》还对湖州的顾渚茶也有好评:“湖(指太湖)南紫笋茶,自蒙顶之外,无出其右者”,从而形成了唐代的俗谚:“蒙顶第一,顾渚第二”。
从此,蒙顶山茶因为“天下第一”,而声名远扬。五代称“尤佳”,宋代称“最佳”、“独珍”,明代称“最上”,清代称“最佳”“最好”“均佳”。这里的“第一”、“最”、“尤”都是至好的意思,都是“含金量”百分之百的“足赤”。
(二)代表性诗词
在唐代,官贡在地位上自然高于土贡,而蒙顶山贡茶虽作为土贡,品质却不逊于当时的顾渚官焙,加之蒙顶山茶无论质量及数量在蜀地乃至全国都是出类拔萃,因此唐宪宗元和年间蒙山茶正名入贡后,迅速受到皇室官员们的追捧,成了蜀茶的代表,顶着“天下第一”的头衔,荣耀无比,以致后来历代文人墨客写下许多咏赞蒙顶山茶的诗词歌赋,留下不少传世佳句、名言,尤以唐宋诗词最为脍炙人口。
自号“别茶人”的白居易不由感慨:“琴里知闻惟渌水,茶中故旧是蒙山”“蜀茶寄到但惊新,渭水煎来始觉珍”;孟郊称道:“蒙茗玉花尽,蜀山饶芳从”;刘禹锡诗将蒙山茶与顾渚茶并提:“何况蒙山顾渚春,白泥赤印走风尘”;韦处厚感叹:“顾渚吴商绝,蒙山蜀信稀。千丛因此始,含露紫英肥”;郑谷描写到“蒙顶茶畦千点露,浣花笺纸一溪春”;文彦博指出“旧谱最称蒙顶味,露芽云腋胜醍醐”;文同评价“蜀土茶称圣,蒙山味独珍”;苏轼想到“想见青衣江畔路,白鱼紫笋不论钱”;明代黎阳王王越更直言不讳:“若教陆羽持公论,应是人间第一茶。”
蒙顶山茶声名远播,尤其到了宋朝、明代,因其多用于茶马贸易,作为贡茶更是难得一见,文人墨客愈加神往。沈括在《梦溪笔谈卷二十五杂志二》中说:“古人论茶,唯言阳羡(江苏宜兴),顾渚(浙江长兴),天柱(安徽舒城),蒙顶之类”。范镇在《东斋记事》中云:“蜀之产茶凡八处:雅州之蒙顶,蜀州之味江,邛州之火井,嘉州之中峰,彭州之堋口,汉州之杨村,绵州之兽目,利州之罗村。然蒙顶为最佳也”。明代顾起元在《茶略》里写到:“蜀蒙山顶茶,多不能数斤,极重于唐,以为仙品”。明代的钱椿年、顾元庆在《茶谱》这样写到:“茶之产于天下多矣,若剑南有蒙顶石花,湖州有顾渚紫笋……品第之,则石花最上,紫笋次之,又次则碧涧明月之类是也。惜皆不可致耳。”晚明杭州最着名的茶人许次纾在《茶疏》中说:“古人论茶,必首蒙顶。蒙顶山,蜀雅州山也,往常产,今不复有,即有之,彼中夷人专之,不复出山。蜀中尚不得,何能至中原、江南也?”
六、历代文人抒写陆羽与蒙顶山茶关系的诗作欣赏
(一)陆羽旧茶经,一意重蒙顶
此诗句出自北宋卓越的现实主义诗人梅尧臣《得雷太简自制蒙顶茶》。梅尧臣(1002年—1060年),字圣俞,宣州宣城(今安徽省宣城市宣州区)人,曾官至尚书都官员外郎。他是北宋诗文革新运用的主将之一,与欧阳修齐名,并称“梅欧”。曾参与编撰《新唐书》。诗现存2800多首,其中茶诗有55首。
该诗全文为:“陆羽旧茶经,一意重蒙顶。比来唯建溪,团片敌汤饼。顾渚及阳羡,又复下越茗。近来江国人,鹰爪奈双井。凡今天下品,非此不览省。蜀荈久无味,声名谩驰骋。因雷与改造,带露摘牙颖。自煮至揉焙,入碾只俄顷。汤嫩乳花浮,香新舌甘永。初分翰林公,岂博士冷。醉来不知惜,悔许已向醒。重思朋友义,果决在勇猛。倏然乃于赠,蜡囊收细梗。吁嗟茗于鞭,二物诚不幸。我贪事事无,得以似赘瘿。”
梅尧臣生活的时代,正是中国茶文化开始兴起的时代。上层社会崇尚佳茗,与欧阳修同为诗友的梅尧臣,与欧阳修、苏东坡相比,则更垂青蒙顶茶。梅尧臣是一位地道的茶客,他咏茶喜用长诗,大多在二十韵以上,可见其对茶的感受是很深的,尤其是对蒙顶茶更加器重。这首诗叙述了唐宋期间天下名茶的变化,说的是唐代蒙顶茶天下第一,到了宋朝今日,就是建州茶的天下了,江南一带的顾渚、阳羡、浙江茗茶,都要甘拜下风。
他这首诗与刘禹锡的《西山兰若试茶歌》有很多相似之处,特别是叙述“自煮至揉焙,入碾只俄顷。汤嫩乳花浮,香新舌甘永”的过程。不同的是,梅尧臣在夸赞雷简夫改造并亲自自制的蒙顶山茶后,反而觉得有点不配饮用这样的好茶,自己的身份有点对不住如此高贵的茶叶和隆厚的情义。
(二)若教陆羽持公论,应是人间第一茶
此诗句出自明代中期诗人、政治家黎阳王(王越)的《蒙山白云岩茶诗》。黎阳王是指王越(1426年-1499年),黎阳人,即大名府浚县(今天的河南省浚县,浚县古名黎阳),明代成化、弘治时期西北着名军事统帅,曾官至兵部尚书、巡按四川。谥号襄敏,追赠太傅。着有《黎阳王襄敏公文集》和《黎阳王太傅诗文集》。
该诗全文为:“闻到蒙山风味佳,洞天深处饱烟霞。冰绡剪碎先春叶,石髓香粘绝品花。蟹眼不须煎活水,酪奴何敢问新芽。若教陆羽持公论,应是人间第一茶。”
这首诗直抒胸臆,盛赞了蒙山白云岩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以及所产茶叶的品质,令人心生向往。首句高度赞扬蒙山茶品质优异,称赞其好喝,且生长深山;接着描绘其形状:“冰绡剪碎”、“石髓香粘”、“蟹眼”、“酪奴”。其中,蟹眼是煮茶沸腾前的水泡、水花,酪奴则是茶的别称。蒙顶山茶既少且贵,“束帛不易一斤蒙顶先春”,只有少数王公贵胄可以品尝到,作为平民的陆羽,也就只有听到而未品到了。总之,王越品尝蒙山茶后,对茶圣陆羽撰写《茶经》时未对蒙山茶作出客观评价,没有将其评为世上最好的茶而打抱不平,特以此诗为蒙顶山茶正名:“应是人间第一茶”。
茶圣虽然没有到过雅安,但陆羽还是陆羽,《茶经》还是《茶经》,正如我们不能因为电脑时代的到来,而否定了毕升的活字印刷对中国文化所作的贡献一样。
假如陆羽在世,能够一品天下第一的蒙顶山茶,不知,他又会有着怎样的惊喜呢?……
作者简介
陈开义,男,46岁,现任四川省雅安市茶办副主任、雅安市名山区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主任(先后担任过名山县文体局局长、名山区文联主席)。先后在《中华茶文化》、《茶博览》、《茶周刊》、《中国茶叶市场》、《中国茶业》、《走遍中国》、《星星诗刊》、《四川日报》、《四川农村日报》、《四川人大权力报》、《四川政协报》、《调查与决策》、《四川三农》、《农村建设》、《四川茶叶》、《四川省情》、《四川文学》、《四川旅游》、《四川文艺》、《县域经济》、《茶缘》、《四川水利报》、《深圳特区报》、《天天快报》和今日头条、北京茶叶网、亚太茶业网、凤凰网四川、中华名茶网、茗边、手机搜狐网、手机新浪网、新茶网、茶旅世界等50余家媒体发表各类文章400多篇(件)。参与主编名山抗震救灾专着《撼魂》,参与编辑《茶祖故里行》、《吴之英评传》、《丰碑》等着述,作品曾多次入选《蒙山雅韵》、《蒙山春来早》、《撼魂》、《茶祖故里行》、《品味》、《蒙顶山》、《二郎山》等专辑,着有个人文集《杯中岁月》。先后有10多篇作品在省市各级征文比赛中获奖,先后参与主编《蒙顶山茶文化读本》、《蒙顶山丛谭》》等茶文化书籍,主编名山区文艺刊物《蒙顶山》和《雅安日报。今日名山》蒙顶文苑文艺副刊和编辑《蒙顶山茶》刊。